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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劈柴院,每天都會迎來不少游客,加上適逢清明小長假,有慕名而來的外地客人,也有專程懷舊的老青島。如果這院子也有思想,經歷過往昔作為中心地帶的繁榮,這場面應早就習慣;正因為古今對比,恐怕又免不了時時回憶一番,慨嘆一番。就像一個上了年紀的人,回首歷歷往事,就能感受到時運變遷。劈柴院也有了年紀,比如連名字由來都是眾說紛紜難有定論;它也在時運變遷中變化著,從原本的最繁華之地,變為破敗之地、變為改造之地,幸運的是,相比人類短短數十年的壽命,百年老院還有很遠的未來可以期待。
名字之辯
江寧路與劈柴院 德國占領青島后,于1902年修建了江寧路。這條路呈“卜”字形,東連中山路,北連北京路,西通河北路。從上個世紀20年代中期,江寧路成了步行街,這就是劈柴院。現在打開地圖搜索江寧路,顯示的直接是劈柴院,但地圖上都沒有江寧路三個字。實際上,在現在的劈柴院里,還掛有江寧路的路名,對于兩者之間的關系,青島文史專家吳堅稱,劈柴院是民間的俗稱,江寧路則為官方的命名,兩者就像是一個人的小名與大名。
至于“劈柴院”這一名稱,如何得來則是眾說紛紜,連劈柴院的一名管理人員也坦言:沒有統一觀點。在劈柴院中山路入口處,墻壁上就記錄了這種情況:“關于劈柴院曾有很多說法,有人說原叫‘劈財院’、‘卜字院’、‘竹竿院’、‘批采院’。”
青島文史專家王鐸介紹,其名字由來有這樣幾種不同的說法:有人說劈柴院原來叫“劈柴室”,許多購買劈柴的商家集結在此就形成了劈柴院;也有人認為,劈柴院靠近大窯溝,而大窯溝原本就是燒制磚瓦的地方,于是往大窯溝送劈柴的人就在臨近窯廠的大鮑島西的一處院落里開辟了劈柴市,慢慢被稱為“劈柴院”。還有一種說法是以劉少文《青島百吟》中的記載為依據,諸城詩人劉筠,字少文,居青島時,在《青島百吟》里留下大批詩作,里面有這樣一段注釋:“劈柴院近中山路,最繁鬧之區。院內皆劈柴架屋,故名。”
吳堅比較傾向于劈柴市的說法。他認為,1900年德國殖民者占據青島之后,當時膠濟鐵路還沒建成,當地沒有煤炭供應,所以,這里的人們主要以劈柴作為生活燃料,于是就先形成了劈柴市,后慢慢被稱為“劈柴院”。大約沒過幾年,隨著膠濟鐵路的開通,煤炭便成為人們生活的主要燃料,這個劈柴市也就漸漸消失了,但劈柴院的名字卻流傳下來。
而在王鐸看來,最后一種說法是比較官方、準確,劉少文是一位熟知青島歷史風俗的詩人,詩集創作時1929年正是劈柴院比較繁榮的年份。“院內皆劈柴架屋”是指當時在這個地方建了好多劈柴屋,“劈柴屋”是青島的俗語,意思是裝飾精美的木屋,并不是現代人理解的用木頭釘起來的房子。這些“劈柴屋”都是規劃形成的,里面主要經營各種零售商品,許多劈柴屋在此連在一起就形成了劈柴院。
特殊賣場
江淮風格建筑群 經過規劃而成的“劈柴屋”,實際上是具有非常鮮明的特點的建筑群。王鐸介紹,劈柴院的街道是根據古金陵的街道規制設計而成,其風格是仿照江淮流域的商業建筑建造的。最初的劈柴院均是兩層小樓,有雙掛的木樓梯和精心雕刻的內走廊,屋頂上的檐板都是彩繪的。劈柴院的房子普遍采用磚木結構,有的還用的是江淮地區的灰色青水墻,伴有精美的磚雕。同時,劈柴院還是舊青島典型的里院建筑,所謂里院,是歐洲洋行、貨棧與中國四合院的結合體。狹窄的道路、比肩而立的小樓、江南水鄉特有的木質大門、房間的布局大小等,體現出青島的殖民史和移民史。值得一提的,老青島的里院基本上都有吉祥的名號,如慶興里,而劈柴院的四個里院皆無名號,以門牌注明,幾乎能推斷受到外國人的影響。若已了解這些內容,那么在游走在劈柴院里時,就能夠理解,為什么這些院子與其他里院區別如此之大;也就能夠理解,為何單單建筑群就能成為一種風景的緣故。
王鐸表示,劈柴院真正的誕生時間是上世紀20年代,是由北洋軍閥控制下的膠澳商埠規劃而成的一個賣場,賣場位于當時的華人區內,其功能主要是給華人提供一個類似于現代超市一樣的地方。在劉少文《青島百吟》中還有這樣一句話:“貴人不屑一顧,然房租輕而價廉,窮措大得往來其中焉。”而這一賣場內主要分為三部分:一種是食品、風味小吃類,市民可以在此體驗到青島的特色美食。第二種則是關于游玩的,劈柴院里面有許多電影院、小勾欄、說書場以及茶社等休閑場所。最后一種比較雜亂,包括糕點廠、小型糖果廠以及各種雜藝。
劈柴院可謂當年的娛樂集散地。繁榮時期的劈柴院,集商業、餐飲和娛樂場所為一體,是青島人最樂意流連忘返的場所。幾個大院子中,既有4號院的舊書店、文具店、雜貨店,也有8號院和10號院的娛樂場所。青島戲劇研究專家呂銘康回憶,他以前經常光顧一家私人大書攤,在中山路入口門洞處,攤主姓田,和藹可親,后來他還曾到中山路的“祥記行”書店當售貨員。王鐸向我們描繪了這樣一幅景象:在進門時,人們需要先到門口去買“食簽”,價錢小到幾分,大到幾塊錢,之后,人們可以憑食簽去購買大力丸、糖球等零食,也可以聽書、看雜技,在劈柴院里,可以一邊喝著啤酒、吃著烤肉、啃著肉包子,一邊接著看電影、看小人書,“這種購物方式十分方便,人們不用特意去換零錢,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在不少研究過劈柴院歷史的專家看來,當年劈柴院的主要功能是各種演出,次要功能才是吃飯。正因如此,民間藝人在此聚集。1932年,18歲的馬三立來青島闖江湖,與劉寶瑞搭檔演出了《對對子》、《大上壽》等節目,大受歡迎。可謂在劈柴院嶄露頭角的馬三立,1984年曾經來青島參加會議,他回訪了曾經奮斗過的劈柴院,呂銘康問他當年演出的細節,他說:“我自幼學藝,15歲放下書包正式從藝。18歲時,我和劉寶瑞來青島賣藝,在‘劈柴院''''撂地,累一天掙不上店錢、飯錢,凈吃‘杠子鍋餅''''!”現在的劈柴院江寧會館中,就有馬三立的塑像。另外,山東快書演員高元鈞,當年在劈柴院演出非常成功,“其塑造的‘武老二’形象深入人心,從而使島城人一提起就聯想到高元鈞。”評劇大家新鳳霞、著名山東琴書演員李金山、高金鳳,著名中國戲法演員王傻子(王鼎臣)以及說評書的葛兆鴻、唱太平歌詞的大鼻子等,都曾在這里表演。
劈柴院有一種著名的“撂地演出”,在現在江寧會館的戲臺位置,曾有一家名為大光明的電影院,面積不大,只能容納100人左右,臺下觀眾坐的是老式長條凳。演出班子就在院里圈一塊地方,擺上長條板凳,向坐著的觀眾收費。“那時候的劈柴院特熱鬧,一個院里能撂六七個場子,每個場子都圍滿了人。”魯海曾回憶,在上個世紀的四十年代,當時的報紙有一個叫做劈柴院的專欄,刊登劈柴院里藝人的新聞,可知人們多么關注劈柴院的動向。
當年提起“劈柴院”幾乎就意味著“熱鬧”兩字,正因如此,許多來青的客商都喜歡住在劈柴院,甚至還吸引了不少在青居住的文學大家,梁實秋、老舍、臧克家等也經常光顧劈柴院,感受這里的文化氛圍。
枯木逢春
從破敗居民區到“重生” 一百多年,劈柴院,這座獨特的院落里有著人來人往,店起店落,回味一下,猶如快速鏡頭,閃現過的有誕生、繁華、落寞。
時過境遷,在“三大改造”中,劈柴院的藝人及攤販組織了起來,離開了劈柴院,只余下了元惠堂等幾家飯店,這里逐漸成了居民區,繁華的劈柴院就這樣漸漸沒落了。多年風雨侵蝕加上人為因素的作用,劈柴院呈現出破敗不堪的景象來。違法建筑和古建筑混在一起,粗糙墻面、雜亂屋頂、雜物堆等,遮掩了古老建筑的木樓梯、檐頭和山花等等。當年,作為一個“市井大院”,劈柴院集合了青島碼頭文化、建筑文化、市井文化、商業文化、傳統文化、餐飲文化、戲曲文化、西洋文化等多種文化,但后來漸漸以餐飲聞名。而又隨著中山路商業圈人氣下降,劈柴院的餐飲功能也大不如前,規模不斷縮小,以至于門庭冷落。
在這種情況下,恰逢青島在建如今的膠寧高架路,在二期工程中,計劃打通膠州路,劈柴院會被拆除。為復興中山路,重現劈柴院往日繁華,2007年底,市南區政府先后投資2.235個億,對劈柴院進行改造建設,200 9年4月,劈柴院改造工程全部完工。這次改造自2007年12月6日動工,在保持原有風貌的基礎上,對居民異地進行安置,對原有建筑進行整修,增加了商業設施,并重新恢復戲臺、飯店、客棧、茶社、商鋪等傳統市井文化產業。
2009年4月10日中午,劈柴院開街儀式隆重舉行,百年老院劈柴院正式翻開了嶄新的一頁,開街當天5萬余人趕來捧場。推著89歲老母親找童年記憶、九旬老翁坐著輪椅來喝豆腐腦、劈柴院辦婚禮……這些聽上去就很新奇的事一股腦兒出現了,市民們的熱烈反應,足以證明劈柴院在青島人心中的地位。
老觀眾
“每場演的戲都不一樣” 4月2日中午,飄著小雨,天還陰著。記者從中山路上的入口進入劈柴院,走了兩步,就聽到商家熱情地招呼:“來份臭豆腐吧!”距離上次來劈柴院已經有1年時間,記者記得當初并不是這家店鋪,而且銷售的是爆肚。與之前來相比,這時路上游客很少,讓路兩邊擺出來的攤位越發明顯,店主一般站在攤位前,每當有人經過,就會出聲攬客。雖然游客少,記者發現了不少背著大背包的游客,有的說外語,有的操外地口音,他們都是商戶們重點招呼的客人。這一圈走下來,記者看到有的商鋪緊鎖著大門,有的商鋪重新在裝修,這一切在后來的清明節左右有了改觀,假期較為熱鬧一些。
記者隨即進入到江寧會館里面,這時,舞臺上立著一名吹笛子的老人,臺下座位上坐著幾桌客人。靠著大門的地方,有兩人坐著椅子,遠遠望著舞臺。兩人都是花白的頭發,其中年長的老先生告訴記者,他今年85歲,就住在附近,平時幾乎每天都會過來聽戲。“每天的演的戲都不一樣,今天是呂劇!”老先生說,當年這里可是相當熱鬧,他說著眼睛瞧著舞臺上吹笛子的女子離開舞臺,接著身穿戲服的演員走了出來,開始了表演,老人就認真看了起來。
值得一提的是,有兩名年輕的女子來到了舞臺前,找了一個位置坐了下來,點了餐,然后拿出了手機、平板電腦,拍起了那名演員的表演。
老居民
“當年吃飯都找不到座位” 今年67歲的張宗福家住北京路,他在這里住了40年了。“在這之前我住在湖北路,當時人口多、房子小,就到了北京路住。”張宗福說,當年他就曾隔三差五到劈柴院去,“那時候真是紅火啊,吃飯都找不到座位,一年到頭人都是滿滿的,就是一個大眾的集散地。飯店很多,東西還很便宜;說書的很多,整個兒都是熱熱鬧鬧的!”回憶起過去,老人的聲調很高,話語里也透著一股興奮勁兒。
而現在的情況則讓張宗福覺得冷清了些,“都有了淡季、旺季了,現在剛到4月,到月底應該慢慢游客就多了,都是外地過來玩的。”他覺得,本地居民到這里的熱情顯然不如當年了,有不少人愿意回到劈柴院,但“也就是特殊時候請客才去”。
退休前做搬運工、目前在居委會做義工的張宗福說起劈柴院的歷史來如數家珍,他說,以前中山路作為商業中心,劈柴院也是那么紅火,雖然如今不比往昔,好在最近幾年管理部門一直在推廣經營,“我覺得肯定能好起來的!”
不少老居民說起劈柴院都會說它當年的好,“要是現在劈柴院還有原來的那些節目,吃的、喝的還很便宜,我覺得還是會有很多顧客,就像趕大集一樣,要的就是那個感覺。”這些上了年紀的人說著都滿懷憧憬。
老商戶
“我后面可能就沒有了” 說到底,對于現代社會的人們,劈柴院的吸引力不如曾經;但劈柴院里有的老商戶則具有很強的魔力,讓人一次次再回來。這其中,可謂老商戶代表的豆腐腦店應當算作其一。這家店就是眾多商戶中的“明星”,經常出現的場面就是別的商家要高聲攬客時,豆腐腦店里卻根本沒有空位子,顧客就站在店門口等著。
說起這家店的歷史,幾乎跟劈柴院名字來由一樣成了公案:根本記不清了。據豆腐腦店老板介紹,這是祖傳的生意,當初祖輩們來到青島后,一直是肩上挑擔走街串巷賣豆腐腦。劈柴院建成后,就在這里租了一間房子開了店;后來中斷過一段時間,1980年政策放寬后,店鋪再次開張。
“這個店算是傳到第二代了,我父母是老板,我是打工的。”陳憲堃笑著告訴記者,在店里收錢的位置,只有在他父親外出采購的時候,他才能坐在這里;等到忙的時候,父親就會坐這里收錢,而他就去干活。4月2日中午,顧客不多,但不少人都是熟面孔,和陳憲堃邊開玩笑邊點餐。陳憲堃說,來吃飯的很多都是回頭客,有的人甚至在中午頭下班后驅車來吃碗豆腐腦。
在陳憲堃的頭頂上方,寫著價目表,記者看到,豆腐腦一碗4元,餡餅1元一個,即使是成年男性,10塊錢左右差不多就能吃飽。說到價錢,陳憲堃告訴記者,去年豆腐腦漲了1元,“能頂得住,就不漲價。”說到這,陳憲堃突然冒出來一句:“干完我這一代,以后可能就沒有了!”他解釋說,因為賣的東西都要手工制作,每天早上不到5時起床,一直忙活到下午三四點鐘打烊,然后再準備下第二天的材料,等到忙活完,這才回家吃晚飯,這時就要到晚上10時了,每天只能睡5個小時,而且一年到頭只能在過年時歇一段時間,“我感覺怪累人!”
陳憲堃出生于1980年,作為獨生子女,他要承擔起豆腐腦店第三代傳人的責任,他笑著說:“要不是獨生子女,我堅決不進這個店!”
文/記者 韓小偉 實習生 段碩 圖/記者 何毅(來源:半島網-半島都市報) [編輯: 張珍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