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有病”,通常是一句罵人話,不可以跟朋友說,不可以跟家人說。除了醫(yī)生以外,最好誰也別用這個句子。
不過,以后的情況,可能會發(fā)生改變。7月25號,《英國皇家學會會刊》生物科學板塊,刊登了一篇論文,文中提到,被弓形蟲感染的人,更有可能創(chuàng)業(yè),而弓形蟲感染率較高的國家,創(chuàng)業(yè)熱情也相應增高。
果真如此的話,跟領導說一句,“你被弓形蟲感染了吧”,倒沒有什么不妥。
問題在于,弓形蟲是怎么入侵我們的大腦、改變我們的想法的呢?
不受重視的初遇
如果弓形蟲可以接受采訪的話,它一定會很委屈地說:“我早就做過自我介紹了,是你們不重視。”
1908年,法國學者Nicolle和Manceaux在非洲研究野生動物時,在剛地梳趾鼠(Ctenodactylus gundi)身上,發(fā)現(xiàn)了一種弓形的微生物。
一開始,他們以為這是一種利什曼蟲,好在很快他們便意識到,自己發(fā)現(xiàn)了一種全新的生物。于是,用剛地(gondii)和弓形(toxo)兩個詞根,組成了一個新詞——剛地弓形蟲(Toxoplasma gondii)。
不過,也就止步于此了。
1908年是什么年代啊?在那之前,北里柴三郎正致力于提純破傷風桿菌,在那一年,微生物學雙壁之一羅伯特·科赫開始環(huán)球旅行,了解各國同行的研究,兩年后,伍連德臨危受命,奔赴東北,應對鼠疫疫情。全世界都把目光放在了烈性傳染病身上,誰會在意弓形蟲這種人畜無害的小家伙呢?
當然,好和壞都是難以偽裝的。1938年,紐約市幼兒醫(yī)院遇到一名奇怪的患者。患者的特殊性體現(xiàn)在三個方面。首先,她是一名嬰兒,才出生三天;其次,她出現(xiàn)了嚴重的抽搐,提示腦內(nèi)損傷;最后,病理學家在對她做檢查時發(fā)現(xiàn),她的眼底存在損傷。
換句話說,有什么東西,跑到她的腦子里,引起了她的癥狀,而且,這種東西,極有可能是從娘胎里帶來的。
這便是人類歷史上第一例先天性弓形蟲病。
起于貓,止于貓
時間走到1941年,Sabin等學者遇到一名因腦炎而去世的兒童,隨后,從這位名字縮寫為RH的兒童腦內(nèi),分離出弓形蟲,證明弓形蟲可以通過后天途徑感染人,而RH弓形蟲,也成為一種標準株,至今仍在實驗室內(nèi)做貢獻。
要說人類有什么優(yōu)點的話,大概就是有“主觀能動性”。我們會有目的、有計劃地探索某一事物。在發(fā)現(xiàn)了弓形蟲與疾病的關聯(lián)之后,全世界的學者都不敢也不肯等閑視之了。其發(fā)病機制和傳播方式,很快就被搞清。
弓形蟲的一生,可以分為五個階段,而其生活核心,則是貓。
弓形蟲包囊被貓吞食后,可以在貓的小腸上皮細胞內(nèi)發(fā)育,經(jīng)三到七天不等,形成裂殖體,裂殖體又可以形成配子體,配子體有雌雄之分,在結(jié)合后,形成卵囊,進入貓的糞便中,隨貓的排泄逃到自然環(huán)境里。自然環(huán)境里的卵囊,經(jīng)過二到四天的發(fā)育,便具備了感染性。其他生物,豬、牛、羊、老鼠、人類等,倘若不慎接觸卵囊,卵囊便可以乘勢進入腸道,形成滋養(yǎng)體。滋養(yǎng)體就是前面提到的弓形形態(tài),包括速殖子和緩殖子兩種。
速殖子可以入侵免疫細胞,如單核巨噬細胞,寄居在單核巨噬細胞內(nèi),隨其游走,擴散至寄主全身。如果運氣好,進入心臟、肝臟、肌肉,速殖子可以在寄生的細胞死亡后逸出,繼續(xù)入侵鄰近的細胞,引起急性感染,導致組織炎癥和水腫;如果運氣較差,不小心進入腦和眼,速殖子的繁殖速度會下降,轉(zhuǎn)化成緩殖子。
緩殖子,顧名思義,生長、分裂的速度,沒速殖子那么快,抵抗力也沒有速殖子那么強。不過,緩殖子可以形成囊狀物質(zhì),把自己包裹起來,對抗宿主的免疫系統(tǒng)。與此同時,包囊會因緩殖子的增殖而變大,擠壓器官,引起弓形蟲慢性感染。
入侵腦細胞
雖然貓是弓形蟲唯一的終宿主,貓的小腸上皮是弓形蟲唯一可以進行有性生殖的地方,但是,多數(shù)人弓形蟲感染,與貓無關——哪那么巧剛好碰到正在排卵囊的貓呢?世界上幾次弓形蟲爆發(fā),都與被污染的食物和水源有關,歷次調(diào)查也表明,不管是國內(nèi)還是國外,弓形蟲感染率都和衛(wèi)生狀況有聯(lián)系,衛(wèi)生越差的地方,感染率越高。
玩過《瘟疫公司》的朋友,肯定知道,想通過一種微生物毀滅世界,前期一定不要急于加毒力,應該先把傳播能力點滿。像天花那樣,因為癥狀劇烈,很容易被人類針對;弓形蟲,恰是占了毒力弱的便宜。據(jù)估計,全球大概有30%~50%的人感染弓形蟲,其中絕大多數(shù),屬于隱性感染,沒有什么癥狀。只有孕婦、腫瘤患者、器官移植者和艾滋病患者,需要特別注意。對于孕婦,弓形蟲早期感染可引起流產(chǎn)、早產(chǎn)、畸胎或死胎,后面三種人,免疫力比常人低下,可能會出現(xiàn)急性感染,引起弓形蟲腦炎乃至死亡。
不過,弓形蟲好像一直惦記著不受重視的事,總想著搞個大新聞。
2000年,Berdoy等學者發(fā)現(xiàn),感染了弓形蟲的老鼠,不再害怕貓尿。老鼠怕貓,這幾乎是常識,而貓又是弓形蟲唯一的終宿主,老鼠對貓的懼怕,不利于弓形蟲的傳播。那么,感染的老鼠不再怕貓,會不會是弓形蟲為了自身利益操縱的呢?
一石激起千層浪,弓形蟲很快成為了21世紀科研界的寵兒。
先是有學者發(fā)現(xiàn),弓形蟲可以將多種信號轉(zhuǎn)導分子注入到宿主細胞內(nèi),在多個方面干擾宿主細胞的基因表達。隨后,有學者發(fā)現(xiàn),弓形蟲可以感染宿主的多巴胺分泌。
多巴胺是什么?是重要的神經(jīng)遞質(zhì),是愉悅的源頭,幾乎可以說是人類前進的終極動力。
更要命的是,一方面,感染弓形蟲的海獺被大白鯊殺死的概率,是未感染者的三倍,這說明,弓形蟲可以影響高等動物的大腦;另一方面,這種影響似乎隨感染的增加而加重。先前有學者認為,弓形蟲引起的行為改變,或許跟急性感染有關,但是,急性感染應該隨著時間的流逝減弱才對啊……
曲折中前進
與人類行為有關的研究更多,只精神分裂癥一項,就有數(shù)十篇論文表明,弓形蟲感染會提高精神分裂癥的患病率,影響精神分裂癥患者的變現(xiàn)。
作為普通人的我們,應該怎么看待這些研究呢?
以開篇提到的研究為例,Johnson等人發(fā)現(xiàn),弓形蟲感染率更高的國家,人民群眾的創(chuàng)業(yè)熱情更高。
這個研究可能是對的,因為先前有研究證實,感染弓形蟲的男性,平均比未感染者高3厘米,學者推測,可能是弓形蟲影響了睪酮分泌。而睪酮的高低,不僅影響身高,還會影響人的競爭性。
也可能是錯的。因為Novotná等學者,對533名士兵進行測試時發(fā)現(xiàn),弓形蟲感染者對新奇的抵抗力更強。一般而言,越追求新奇的人,越喜歡創(chuàng)業(yè),不是嗎?有學者抽取了1972年到1973年間出生的千余名嬰兒,分別在三歲、五歲、二十一歲等時候,進行評估,得出了負面的結(jié)果——弓形蟲感染和行為改變之間,沒有顯著的統(tǒng)計學差異。
還有可能是無益的。前面說到,弓形蟲感染率和衛(wèi)生狀況有關,衛(wèi)生條件差的國家,往往經(jīng)濟表現(xiàn)也差,經(jīng)濟不好,就業(yè)率自然上不去,不得不創(chuàng)業(yè)的人,肯定會增加。
從某種意義上說,弓形蟲已經(jīng)成功占領大腦了——它成了我們時常會提起的生物。斯坦福大學的神經(jīng)生物學家羅伯特·薩菠斯基,在接受采訪時表示,弓形蟲感染者,更有可能做蠢事。現(xiàn)在看來,這一結(jié)論太武斷了。比如說,有研究表明,感染弓形蟲的男性,衣服整潔度比普通人好得多。
行為研究,一方面,就像營養(yǎng)、癌癥、智力等領域一樣,需要考慮多種影響,研究起來十分困難;另一方面,又像所有學科,有個曲折上升的過程。作為普通人的我們,對新研究保持一點審慎的態(tài)度,并沒有什么不好。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把肉類冷凍過夜后再進行充分烹飪,徹底做熟,可以大大降低感染弓形蟲的概率。至于孕婦和免疫能力低下者,應該避免與生肉和貓糞接觸,并定期進行檢查。
[編輯: 焦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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