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生并不常有4萬公里的旅行。就像小魚也猜不出,如果不是抑郁癥,還會不會踏上一段如此漫長的里程。在抑郁的情緒里掙扎了5年,這是她與抑郁日常的一次“熔斷”,也是態(tài)度最為決絕的一次抗?fàn)帯?br>
11月的一天,剛剛自駕14個國家回到濟南的小魚,講起路上的種種和相伴5年的抑郁癥,坦然得就像是講述別人的故事,或是一場感冒。她從不諱疾忌醫(yī)——在一個對抑郁癥的了解尚不普及的環(huán)境里,得救者必先自救。
“我連死都不怕,還怕什么呢” 生于上世紀(jì)70年代中期的小魚,在濟南這座城市里,有著令人羨慕的崗位和履歷。
大概也是習(xí)慣了看她出現(xiàn)在電視節(jié)目中侃侃而談,很多朋友都不愿意相信,這個才貌雙全的女子是一名抑郁癥患者。
事實上,當(dāng)她嘗試向身邊的朋友說起自己的癥狀,也不曾獲得什么積極的回應(yīng)。似乎大家反倒覺得:心眼咋那么小?好像這一切都是過度的傲嬌與自憐使然。朋友們像誤解抑郁癥只是一種精神狀態(tài)一樣誤解著她,也就理所當(dāng)然地給予她一些“雞湯”似的安慰。
“雞湯是沒有用的。”曾經(jīng)作為健康欄目主播的小魚清楚自身的病癥,也了解抑郁癥的種種。她說,抑郁癥就像是一次“精神感冒”,而感冒是有癥狀的。
抑郁癥在臨床上一般被認為是多巴胺等身體激素的分泌紊亂造成的。也正如臨床對感冒的治療,唯有對癥。雞湯或許可以提高一個人的“免疫力”,但終究是虛妄的。
就這樣斷斷續(xù)續(xù)的5年,出現(xiàn)在崗位上的她,妝容精致,精神抖擻,語速平滑,氣場很強大的樣子,而這一切都是短暫而恍惚的。回到家里,她蜷縮在角落,一陣子嗜睡,一陣子失眠。睡或不睡的混合癥狀,讓她屢屢不能相信,這樣的自己,還有用嗎?
很少有人知道這5年她是怎樣熬過來的。她決心做一次熔斷,即便不能就此了斷過往的一切,至少可以暫時換一換環(huán)境醒一醒腦。所以,當(dāng)男友麥田提及這樣一場長途旅行的時候,她很快就答應(yīng)了下來。
“我連死都不怕,還怕什么呢?”她說。
熔斷,哪怕只是暫時的 6月18日,是出發(fā)的日子。根據(jù)麥田的規(guī)劃,他們將從滿洲里口岸出境,從俄羅斯開始行程。不巧,麥田的簽證被拒了,時間一拖就到了7月9日。
從用臨時購買的二手越野車駛?cè)雰?nèi)蒙古的浩瀚草原開始。一車、兩人,騎士一般踏上一場陌生的遠征。這是與抑郁日常截然不同的生活。英語在廣袤的俄羅斯境內(nèi)幾無用場,靠著手機軟件的蹩腳翻譯,他們與民宿的主人、餐廳的店員以及加油站、修理廠的工人們,各種手舞足蹈的交流,度過旅途中一天天既大同小異又迥然有別的陌生日常。
尤為不易的是,麥田的語言不行,但凡需要開口講話的地方,都需要小魚迎難而上。長時間的社交恐懼,連帶缺少母語的自信,讓小魚一次次重溫熟悉而又難熬的焦慮時刻。但不講話又怎么行呢?不交流又怎么行呢?住的地方還沒解決,吃的問題還沒有解決……
在草原,在荒漠,在花海,在鬧市,她一次次放下了往日的困擾,搖曳著裙擺嶄露笑容。盡管抑郁并不曾完全銷匿了她的快樂,開心的時候她也從不曾缺少笑聲,但她感覺到的是,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種活力了。
“就像一只藥罐子” 她一向要強。大學(xué)畢業(yè)那年,理科專業(yè)的她,在同學(xué)的羨慕里,走上了主播的崗位。此后經(jīng)年,旁觀者一直羨慕她飛得高,卻不知道她是怎樣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
她一次次強調(diào)當(dāng)年是怎樣的機緣巧合,在外聘主持人時間難以保障的情況下,讓自己這位新招聘進臺的編輯/記者,誤打誤撞地在一次試鏡之后轉(zhuǎn)型為了主播。“零基礎(chǔ)”就業(yè)讓她比別人更有危機感,也讓她更加看重別人的評價。
與日俱增的是對于社交的恐懼,因為她常常不能確信,在別人的眼里自己有沒有做到最好。以至于她不斷地懷疑,為什么沒有成為主播里的明星、業(yè)界的榜樣,或是別的什么稱號。工作越來越焦慮,上直播的晚上,常常到了中午就不敢下樓吃飯,12點、13點、14點……她以倒計時的方式,把工作安排得嚴謹而又刻板——她太擔(dān)心出什么差池了。時間一晃到了2011年,她終于感覺到了自己的“亞健康”。
“我病了。”她跟身邊的人說。遍訪中醫(yī),遍嘗中藥。她以自己能夠接觸到的各種各樣的方式,對抗越來越差的精力和越來越累的身體。諸如正天丸、附子理中丸、右歸丸、舒肝和胃丸、補中益氣丸等等,以及針灸、推拿等等,在養(yǎng)生館和美容院也花了不少錢。為了尋找神經(jīng)性頭疼的源頭,一遍遍地接受核磁共振、腦補CT、彩色多普勒等先進醫(yī)械的檢查。
她把自己當(dāng)做真正的病人——“就像一只藥罐子。”
“重要的是直面它,并接受治療” 說起這些的時候,小魚已經(jīng)停藥兩個多月了,并且恢復(fù)了正常上班的節(jié)奏。“我想,應(yīng)該是痊愈了吧。”她說。
“痊愈”——她從不諱言自己曾經(jīng)的病人身份。她不覺得這有什么可以諱言的,甚至可以自嘲“自從得了精神病,精神好多了”。沒有任何勸說,她自己前往了省精神衛(wèi)生中心。
接下來的一切都順理成章了:服藥。舍曲林、百憂解,從2014年的冬天,一直到旅行中的今年9月。配合心理治療,也曾一次次地在心理醫(yī)生面前無助地哭泣。她當(dāng)然知道圍繞抑郁癥的種種不解,乃至一些抑郁者的慘痛故事。她不斷地說起,“再長的旅行也不能療愈抑郁,但重要的是直面它,并接受治療。”
抑郁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正確地對待。小魚說,她之所以愿意公開自己的病情,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想力所能及地提醒人們了解抑郁。她還在麥田拍攝的旅行視頻里出境,向視頻平臺上的網(wǎng)友講述自己的“抗?fàn)帯惫适隆?br>
10月下旬,歷經(jīng)100余天、逾4萬公里的“長征”,小魚回歸工作節(jié)奏。在忙碌的間隙里回想這一切,真實得讓人心痛,又虛幻得恍如夢境。她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都更加愛自己,就像愛冬日的陽光。
被稱為國內(nèi)抑郁癥第一人的崔永元曾說,得抑郁癥的人都是天才。美國心理學(xué)家史培勒也說:“這種病往往襲擊那些最有抱負、最有創(chuàng)意、工作最認真的人。”比如丘吉爾、伍爾夫、馬丁·路德、托爾斯泰等等。實際上,抑郁癥是一種常見的精神疾病,數(shù)據(jù)顯示,大概有11%的國人有著不同程度的抑郁情緒,他們不分階級、名譽和財富多寡。它制造痛苦,也激發(fā)潛能。小魚既有的經(jīng)歷似乎也表明,她受制于此,也在煎熬中獲益。痛苦難道是白熬的嗎?重要的不是抑郁,而是我們對待它的態(tài)度。
(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 石念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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