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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微信群里的人生百態:群里打起"離婚官司"

2016-03-01 06:26   來源: 半島網-半島都市報 手機看新聞 半島網 半島都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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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為"親親一家子"的家族微信群打起了離婚官司。受訪者供圖。



  2月26日晚上,在北京一家媒體工作的邢斌回到東直門內大街某小區10平米的住處后,照例打開設置為“接收消息但不提醒”的家族微信群,瀏覽攢了一天的信息:三叔家的堂弟在上海剛換了新工作,四姑張羅著要給他相親,在菏澤某小學教書的堂嫂最近開學了……

  根據中國青年報的一項調查顯示,81.9%的受訪者都加入了家族群,70.7%的受訪者表示家族群的主要活動是發搶紅包,65.4% 的受訪者認為家族微信群增進了與家人親戚的感情。

  在多位受訪者看來,家族群是現實生活的“濃縮”:家長里短式地閑嘮、家人之間的情感依賴和紛爭,以及不同年齡階段乃至不同學歷導致的認知差異、家族裂變,都在小小的家族群里得到體現。

  “家和萬事興”的家族群

  新年過后,“蝸居”在北京城中的邢斌,每天都會通過家族微信群的聊天頁面,獲取著群里幾十名親人的日常。

  這個家族微信群成立于今年春節前夕,緣由是一位堂弟遠在新疆當兵,過年不能回家,邢斌便建了一個名為“陪某弟弟過年”的群,大年三十晚上,30多名散居各地的親戚在群里聚集,聊天、發紅包,熱火朝天的勢頭甚至蓋過眼前的電視節目。次日,邢斌把群名改為“家和萬事興”。

  在邢斌微信中多達10余個的好友群、工作群中,“家和萬事興”是最特殊的一個,留給他的感受也尤為復雜。

  兩年前的春節假期,“北漂”邢斌曾與守在山東老家的堂姐有過一次對話。堂姐知道他在外漂泊不易,囑咐他有困難就提,別自己憋著難受。

  邢斌很認真地告訴堂姐:不管你我是否承認,我的生活已經遠離這個家族,與親戚們的交集僅存于“過年”了。堂姐當即眼圈一紅,沒再說話。

  現在,家族微信群的出現一度讓邢斌覺得離家人們又更近了一些。“我們這個家族很龐大,散居在全國各地,北京、上海、濟南、南京,一些表姐、表哥結婚了,他們的對象長啥樣我都不知道,現在都在一個群里,聊來聊去就算認識了,私底下再加個微信好友,他們的生活展現在你面前,這種經歷很奇妙。”

  擁有同樣感覺的,還有上海一家視頻制作公司的剪輯師劉勇。家族中一位年輕人在春節前夕建了個微信群,將家族中玩微信的人,無論輩分大小,都拉了進來,群名叫“親親一家子”。

  平時漂泊在外、難得一見的親戚們在互聯網世界里相逢,“氣氛一下子就被點燃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聊得不亦樂乎”。親熱無間的氛圍在大年三十、初一這兩天到了頂峰,互道祝福、發紅包乃至吐槽春晚,家族群里頗有團年的味道。

  “以往家庭聚會,需要挨個打電話,現在方便得多,在群里@所有人,全通知到了。”劉勇告訴記者,群里最頻繁的活動是“紅包接龍”,錢雖然發得不多,但是能夠調動大家的積極性,“發一個紅包到群里,潛水的人都出來了,然后就是熱熱鬧鬧地說些家常話。”

  在青島市立醫院工作的曹重陽告訴記者,家人玩微信玩得都挺“high”,常在群里發一些養生、教育類的信息,還不時分享一些生活照,“家人分散在世界各地,感覺距離近了”。

  而對于正在青島某高校上大學的石珺 來說,家族微信群帶來的“好處”實實在在:今年生日,她收到了來自其他家人的微信紅包,還有人為她錄制了祝福視頻發到群里。這種情景在以往難以想象,在她看來,“微信為家人表達情感提供了平臺”。

  群里打起了“離婚官司”

  但家族群里并不全是一派和諧,現實生活中的家長里短、爭吵與和解仍在微信群里上演著。

  2月18日,農歷大年十一,劉勇所在的家族群爆發了建群以來最嚴重的一次危機:在這個成立時間不到一個月的微信群里,他的表哥表嫂當著16名親戚的面互噴臟話,并曬出了“紅本本”(結婚證),嚷著離婚,讓大伙兒做個見證。

  往日里頗為熱鬧的家族群瞬間安靜下來,一些試圖緩解氣氛的年輕成員接連發了幾個紅包,但于事無補,當事雙方的火氣抑制不住,一點就著,即便是群里最為德高望重的幾位長輩也沒敢說話。

  “一看搶紅包記錄,都在,就是沒人勸,清官還難斷家務事呢,誰說話都討不了好。”劉勇說,群里的氛圍現在頗為尷尬,誰都不吱聲,怕捅了馬蜂窩,再鬧起來,“好在這是微信群,否則碰面就得打起來。”

  邢斌一手建立起來的“家和萬事興”群里,也開始出現一些不和諧的聲音。群里有兩位長輩平日就有嫌隙,只是見面機會不多,拌嘴也找不著人,現在兩人同處一個微信群,于是常常暗中抬扛、相互諷刺,雖然不至于撕破臉皮,但在旁人看來,總覺得氣氛怪異。

  “其中一位長輩年齡大,輩分又高,在線下就愛耍家長威風,偶爾較為嚴肅地在群里批評晚輩,等他說完話,晚輩們不敢吱聲,另一位就不樂意了,等氣氛冷上一段時間,出來發個鼓掌的表情,然后意味深長地說上一句,‘某某講得好呀,都該聽著’。”邢斌說,大家一看,就知道在那諷刺人呢。

  邢斌現已習慣了家族群里的氣氛時而溫馨、時而緊張,在他看來,現實中的家長里短被搬到了互聯網上,仍然帶著爭吵與和解,他將此理解為“原滋原味的生活氣息”。

  “微信群是家人間表達感情的催化劑,很多平時嘴里不好意思說的話,都可以用文字表達出來。”邢斌認為,微信群當然也會產生一些矛盾,但畢竟不是面對面地“罵街”,在群里說話,從想說到打出文字,有一個思考的過程,即便爭吵也較為“溫和”。

  同樣作為家族群群主的郭佳則直接杜絕了“爭吵”的可能:她建立了兩個家族群,一個群名是“fam ily”,由自己及父母組成,另一個叫“姐姐妹妹站起來”,由舅舅及姨媽家志同道合、年齡相仿的姐妹組成。兩個群均拒絕其他家族成員的加入。

  “女孩子在一起聊吃喝玩樂、八卦和工作,或者說說遇到的問題,大家一起解決……不想跟其他人分享。”郭佳告訴記者,平時興趣接近的家人待在一個群,就沒什么矛盾,“有一個表弟申請加入,被我們否了。”

  難以承受的“親情”

  郭佳大學畢業三年半了,在青島一家報社當記者,未婚,正因如此,她決定不再擴大家族群規模的另一個原因是,避免被家里人催婚。“家里長輩過年就討論誰該找對象誰該結婚,拉到一個群里來那還得了,稍不注意就得引火上身。”

  被拉進家族群的單身女孩陳冰現在已經感受到了來自家人的“難以承受的關懷”:回回聊天都能聊到“結婚”這個話題,長輩們及結束單身的哥哥姐姐就集中火力對她進行“暴擊”,“找對象了么”,“年齡不小了還在等啥”,“想要啥樣的嬸子給你介紹一個”“別擋著后面的弟弟妹妹(結婚)呀”……一連串發問讓她難堪,又無處可藏。

  陳冰覺得自己的生活被完全暴露在親戚們的面前,雖然他們心懷好意,但某種程度上來說,又讓自己成了“笑話”。“感受很復雜。他們是長輩,過問你的事情,沒什么不應該啊,但又覺得自己的生活被硬生生地‘闖入’了。”陳冰說,他們過度關心你的一切,婚姻、工作乃至掙了多少錢,但從不問你是否需要這些關心。

  還讓陳冰難以忍受的一點是,群里總有一兩個人時不時地@別人發紅包,“不發面子上過不去,發少了又說你吝嗇,發多了呢,錢包遭不住。”甚至有親戚專門另建家族群,起個名兒就叫“發紅包專用群”,然后把包括陳冰在內的一些親友拉進去,“躲都躲不掉”。

  相比于在家族群中的沉默和被動,盡管已經畢業兩年,陳冰更喜歡在她的大學宿舍群里,與志同道合的朋友“胡侃”。

  北京某互聯網公司26歲的白領薛欣則將自己所在家族群稱為“吹牛圣地”:自吹、互吹,“吹什么不記得了,總之沒有什么做不了的”。

  另外有一定社會地位的親戚常在群里發時政性新聞,也不管大家感不感興趣;個別親戚間相互攀比,你曬游玩、K歌,我就曬美食、聚餐,各種羨慕嫉妒恨;還有滿屏的語音信息,全是方言,“上班沒法聽,聽了還帶偏普通話”。

  薛欣說,對于這些,畢竟是一家人,沒什么忍不了的,但“大家理念不同,還要硬聊,又聊不到一塊兒去”,略顯尷尬。

  邢斌的家族群里則經常出現“不靠譜的養生信息”及各種心靈雞湯、社會謠言。曾做過兩年記者的邢斌對這些虛假信息基本免疫,但又不敢輕易“拆穿”,怕傷了對方面子。

  前幾日,表哥在群里發了一篇“愛情接力信”,講到“壁虎被釘子困于墻縫中,另一只壁虎喂食10年”的故事,呼吁大家為了所愛之人轉發下去。

  邢斌實在看不下去了,列舉了文中5處“違背常識”的錯誤,發到群里—— 直到現在,他的表哥沒再搭理過他。

  對于出現在家族群中的各種稀奇內容,曹重陽一直抱著寬容態度予以接受,“蘿卜青菜各有所愛,選自己愛看的看就行了。”她認為能建得起群的家族,關系一般比較和睦,尤其是其中有歲數大些的長輩,說明他們心態開放,愿意接受新事物。

  被消解的長輩“權威”

  有家的地方就有家長,有群的地方就有群主,在小小的微信家族群也有“大總管”。

  47歲的農民工文開見加入侄子組建的家族群后,發現自己在群里說話不像現實中那么有分量了。比如,他打字慢,常發語音,但很少有人回復,分享的照片、文章等也沒什么反響,而且年輕人常常使用網絡用語,反應也快,自己很難跟上節奏,經常插不上話,這一度讓他倍受挫折。

  半年前剛剛學會使用微信的文開見,用自己的真名作為昵稱,又不知道怎么設置頭像,任由它空著,直到大年初一那天,自家閨女以院門作為背景,給他拍了一張“馬馬虎虎”的照片,當頭像使。對常年在外打工的文開見來說,通過微信群和朋友圈了解其他家人的生活,這是他打麻將之外,打發閑暇時間的主要方式。

  但文開見同時感到了進入這個圈子的困難。

  在互聯網外面,他說一不二,自有家族長輩的威嚴,但在網絡世界中,這種“威嚴”被消解,與此同時,家族成員之間的價值觀差異顯現無疑,“年輕人分享的都是政治、經濟、娛樂,年齡大的或者沒怎么上過學的,就是養生保健、社會騙局,還有各種奇聞怪事,沒啥共同語言。”

  已經退休的北京大學社會學教授夏學鑾感覺:“在微信群里說話,長輩顯得不那么威嚴了,和晚輩的距離拉近了。”

  中國電信北京研究院互聯網研究中心發布的研究報告《家庭互聯網化:互聯網重塑家庭》,其中也提到網絡提供了更加隨意、靈活的交往方式,家人之間溝通更加平等親切。

  但在某些群里,這種“親近”或許只是表面上的,僅限于寒暄—— 青島某高校大學生孫強告訴記者,他很少“一對一”地聯系家族群里的其他長輩,也無意添加一些不熟悉甚至根本沒見過面的親戚。“對于價值觀迥異又喜歡發朋友圈的家人,雖然很無奈,但又不能屏蔽,得隨時給他們點贊,表明我在關注他們。”

  文開見感受到 了這種“冷遇”:他家小女兒曾明確表示,朋友圈有些狀態對他設為“不可見”,沒必要知道她的全部生活。現在,文開見對此予以理解,互聯網是年輕人的地盤,“自己得經得起冷落”。

  邢斌認為,不同于“線下”,對互聯網更為熟悉的年輕人在家族群里掌握了話語權,是群里的“辟謠、串場、組織”擔當,盡管“老一輩的人仍然受到尊重,年輕人說話還是小心翼翼”。

  本報記者 何利權(郭佳、薛欣、陳冰為化名)

(來源:半島網-半島都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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