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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歷史上,張敞不僅是個能吏,而且是個風雅官員。而他風雅的一面,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同僚的攻擊而出名。他的一生留下了三個著名的成語,其中“張敞畫眉”成為別人攻擊他不自重的口實 ;“走馬章臺”則被斥為輕佻;“五日京兆”更是幸災樂禍者看熱鬧心理的直觀體現。
這也反映出官場的險惡。張敞憑借自己的機智和忠誠,僥幸逃過詆毀獲得善終,然而卻也這些詆毀,他一輩子都沒當上最高等級的官職。
“張敞畫眉”被傳為佳話 “張敞畫眉”是歷史上關于張敞最著名的故事。這在《漢書·張敞傳》中有明確記載:“(京兆尹張敞)常為婦畫眉,長安中傳張京兆畫眉嫵。有司以奏敞,上問之,對曰:‘臣聞閨房之內,夫婦之私,有過于畫眉者’。上愛其能,弗備責也。”這段話,翻譯過來大體意思就是:京兆尹張敞常常在家中給妻子畫眉,這在長安城中很出名,人們都傳說張敞畫的眉很好看。于是就有人把這件事向漢宣帝匯報,以此來彈劾張敞。于是,漢宣帝就拿這件事來問張敞,張敞回答說:“我聽說閨房之內,夫婦二人的私生活,有比畫眉更親密、更過分的。”漢宣帝很欣賞張敞的才能,也沒有過分責備他。
一般人看到這里,覺得張敞很聰明,一句話就把皇帝當了回去。但事實上,仔細分析一下,就會發現漢宣帝也不能無視輿論,因為《漢書》中跟著這個故事之后,就是一句話:“然(敞)終不得大位。”張敞最終也只能做到郡守、京兆尹這一級,而無法當上丞相、御史大夫、御史中丞等國家最高等級的官員。
而且,在古代官場中,彈劾某人時,往往不就事論事,而是會借題發揮,和其他事情聯系起來。比如,張敞有一個好朋友叫楊惲,他是漢昭帝時的丞相楊敞之子,《史記》作者司馬遷的外孫。漢宣帝時期,他因為告發霍光一族謀反有功,被封平通侯,遷中郎將。后來,楊惲為人所告,被貶為庶人 。丟官后,他大置產業,接納賓客,他的友人寫信勸他本分一點,而楊惲在回信中流露出怨言,這怨言又傳到漢宣帝耳朵里。漢宣帝很生氣,將楊惲腰斬。因為張敞和楊惲交好,所以有人牽強附會,將他給妻子畫眉這件事和楊惲聯系起來。
平度文史專家楊文新在《最著名的膠東國相張敞》中記述了一個故事,其中稱:當時“九卿”之中的太仆是個奸臣,他向漢宣帝上奏:“自從楊惲腰斬,張敞心懷不滿,口出怨言,每日在家為妻畫眉,無心王事。”漢宣帝問張敞有沒有這回事,張敞說,他年少時與小伙伴們投石嬉戲,誤傷一女孩眉頭。長大后,依照媒妁之言結了婚,發現新娘少了一條眉毛,問起來,才知道妻子正是自己小時候投石所傷的那個女孩。為彌補自己昔日之過,于是發誓終生為妻子畫眉。漢宣帝聽了,覺得張敞做得沒什么錯,也沒有追究。
后來“張敞畫眉”這件事流傳更廣,成為著名典故。比如,元代王實甫雜劇《西廂記》第三本第三折就有“一任你將何郎粉去搽,他已自把張敞眉來畫”的唱詞。明朝馮夢龍小說《醒世恒言》卷十五也寫道:“假如張敞畫眉,相如病渴 ,雖為儒者所譏,然夫婦之情,人倫之本,此謂之正色。”
“‘張敞畫眉’之所以引起爭論,主要是那個特殊時代的問題,現在來看,這樣很有利于處理夫妻關系,促進家庭和諧,何樂而不為?”平度文史專家陳傳瑜先生對記者說。
手下譏諷他“五日京兆”被殺 除了“張敞畫眉”之外,還有一個著名的成語是“走馬章臺”。“章臺”指的是長安城中的章臺街,是當時的“紅燈區”。別的官員都繞路走,實在繞不過去,經過此地時都威嚴正坐,生怕惹出什么瓜前李下之嫌,而張敞路過這里時很放松。《漢書·張敞傳》中記載:“然敞無威儀,時罷朝會,過走馬章臺街,使御史驅,自以便面拊馬。”對這一段,歷史學家王立群是這么講解的:張敞讓別人替他趕馬,他卻一邊用扇子敲打著馬兒,一邊吆喝著“馬兒馬兒你快跑”。這一切,都被史官記錄下來。
再說京兆尹是個位于“火山口”上的活,動輒獲罪,非常難干。可張敞一干就是九年。到了第九年頭上,楊惲被腰斬,他的朋友紛紛受牽連而被免職。漢宣帝唯獨留下了張敞。在當時,張敞命令自己手下的一個名叫絮舜的賊捕掾(官名)去查辦一個案子,可絮舜根本沒拿這當回事,回家睡覺去了。家人勸絮舜可不能這樣,絮舜說:“今五日京兆耳!安能復案事?”這句話是說,張敞這京兆尹只能干五天了,還能辦什么案子!張敞聽了這句話,大怒:“你看我這‘五日京兆’能不能治你 !”于是,下令將絮舜下獄,論成死罪,斬首示眾。就這樣,“五日京兆”也成了一個成語,是指任職時間很短或即將離職,或對所任職務沒有長期打算的人。
張敞殺絮舜,當時正值遇到立春,巡視冤獄的使者出巡,絮舜家人裝載好尸體,并且寫了告發張敞的告示,親自向巡察冤獄的使者叫冤。話說絮舜僅僅因為不遵命令,就被張敞斬首,這確實是判得太重了,這不該是死罪啊。于是,巡察冤獄的使者上奏:張敞殘殺無辜。
漢宣帝看了奏折,心里覺得張敞所犯的罪不大,也不是死罪,就有心先放點風出來,讓張敞趕緊聞風逃命。以前就有很多人上奏說“楊惲被腰斬后,張敞不適合再當官了”,而這些奏折都被漢宣帝扣住了。這次,他先是把奏折發布下來,免去了張敞京兆尹的官職,貶為庶民。張敞早就聽說絮舜家人在告自己了,又看皇帝免去了自己的官職,心知形勢有變,趕緊向朝廷上交了印綬,直接到農村逃命去了。
張敞率軍圍住廣川王宮抓賊 據《漢書·張敞傳》記載 ,張敞逃到杜陵不久,冀州一帶盜賊四起。漢宣帝想到張敞除盜有方,以前當膠東國相和京兆尹時,都干得很漂亮。于是派使者到杜陵召張敞,想重新啟用他為冀州刺史。
當時,張敞正是有罪之身,使者一到家,都以為是不祥之兆,老婆孩子都嚇得大哭,但張敞獨自笑著說:“我逃亡在外,只是個普通百姓,郡守用衙役就能拘捕我,哪里用得著皇上派使者呢?現在使者來了,這是皇上要起用我了。”立刻讓家人收拾行李,隨著使者乘公車前往京城。為了表明態度,他先給漢宣帝上書認錯:“臣以前能當上京兆尹,深感榮幸。那絮舜是我的手下,我一直很厚待他,他多次犯錯我都沒有追究。然而他竟然趁著別人有奏章彈劾我時,擅離職守,不拿本職工作當回事,還放話說我‘五日京兆’奈何他不得,忘恩負義,傷風敗俗。我私下認為絮舜放肆無禮,于是殺了他,這有違法紀。我殘殺無辜,沒有經過公平審判就將他處以死刑,如果皇上要殺我,我死而無憾。”
漢宣帝既然要用張敞,自然就不再把以前的事放在心上,而是封張敞當了冀州刺史。張敞一到冀州,就先起用了很多逃亡在外的人,接管了州里的政務。當時,冀州附近有封國廣川國,張敞發現盜賊們與廣川王家人有聯系。而廣川國的人根本也不肯說出實情,致使多次抓賊都抓不住。
張敞派人探明了盜賊首領的住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其殺死。在追捕其他盜賊時,廣川王愛姬的弟弟和廣川王同族宗室劉調等人,公開窩藏賊人。但張敞并不怕廣川王,在此之前,被廢的皇帝劉賀都向他下過跪,而膠東王太后也因為他一紙奏折而不敢狩獵,他當然也不會因為廣川王家人干涉就不抓賊了。于是,他親自帶領郡國吏卒,駕著幾百輛車,將廣川王宮團團圍住,而且派兵搜索劉調家,果然從殿屋廊舍中抓到賊人。張敞親自監護吏卒,將賊人殺頭,還把賊頭懸掛在廣川王宮的大門之外。
這還不算完,張敞接著上書彈劾廣川王。天子不忍心依法懲處廣川王,只是只削除了他劉氏戶籍。張敞到冀州一年多,當地的盜賊基本被他剿平。后來,他被試用為太原郡守,干滿一年后轉正,太原也安寧下來。
不久之后,一直欣賞張敞的漢宣帝駕崩了,繼任者是漢元帝。這位漢元帝“柔仁好儒”,喜歡重用儒生,《漢書·元帝紀》記載,漢宣帝曾感慨:“亂我家者,太子也。”可見,他和秉承“儒法合一”的漢宣帝治國手段是很不一樣的。儒家更注重名聲等,所以張敞這種有“輕佻之名”的官員,不可能得到他的重用。
漢元帝剛剛即位,當時就有人推薦張敞是先帝名臣,適合作師傅輔佐皇太子。漢元帝沒表態,而是拿這件事去問前將軍蕭望之。這個蕭望之是個經學家,他根本看不上張敞,他說,張敞是很有才能的官吏,能勝任很繁亂的工作,但資質輕,不宜作師傅。《漢書》中的原文是“材輕,非師傅之器”,由此可以看出儒家“正統”對張敞的評價。
漢元帝征召張敞為左馮翊(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并成為“三輔”,是治理京畿地區的三位官員)。后來,張敞就染病而死。
張敞的三個兒子后來當官都做到都尉。張敞這輩子抓賊無數,治理亂局肯下狠手,也結下了一些仇家。他在太原任職時,殺過一個官吏,那人家人非常恨張敞,到杜陵殺死了張敞的兒子張璜。
記者 王學義
(來源:半島網-城市信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