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島全媒體記者　劉雪蓮

近日,34歲的廣西考生唐尚珺在社交媒體上發布了“重新起航,征戰2024!”的視頻,決定參加2024年高考,這也將是他的第16次高考。當高考“釘子戶”唐尚珺準備復讀的消息在網上引起熱議的同時,現實中,也有不少考生和他們的家長正在為是否復讀而糾結。

山東省2023年高職(專科)注冊入學將在9月20日填報志愿,這是山東考生今年上大學的最后機會。注冊入學的機會,很多是已經被錄取的學生“讓”出來的。一些對錄取結果不滿意的考生,在報到前甚至報到后放棄錄取機會,這些放棄錄取的考生,不少選擇了復讀之路。

山東在2008年復讀人數達到一個高峰后,隨著公辦復讀學校的叫停以及本科錄取率的提升,復讀市場一度萎縮。然而近兩年,復讀市場硝煙再起。除了本地民辦學校紛紛辦起高考復讀班外,還有外地大咖進入。今年,兩所衡水復讀學校搶灘島城復讀市場,有學校放出了“復讀提高不了50分退還學費”的狠話。

當復讀機會增多,你要不要復讀?

高考15次后

唐尚珺決定再復讀

34歲的廣西考生唐尚珺,從2009年至今,一共參加了15次高考,他的微博簡介是“為上清華復讀13年考生唐尚珺”。成為高考“釘子戶”多年,唐尚珺儼然已成為網紅,每年圍繞著他的高考以及是否復讀,都會在網上引起關注。

8月28日,唐尚珺在社交媒體上發布了一條“重新起航,征戰2024!”的視頻。在這條視頻里,唐尚珺表示,近一個月以來,他都在研究新高考的教材和新高考的試題,2024年是廣西的第一年新高考,這注定是一個大的挑戰,也是一個新的機遇。“經過這段時間的思考和權衡,我決定參加2024年的高考。”視頻中,唐尚珺作出參加第16次高考的鄭重決定,并且表示“不管前方的道路如何艱難險阻,我都會全力以赴”。

1989年出生的唐尚珺,在廣西防城港市上思縣一個偏遠山村長大,有一個哥哥和三個姐姐。2009年,唐尚珺第一次參加高考,考了372分,復讀一年,2010年考了405分。唐尚珺最初復讀,是因為考得不好,想復讀至少上個二本。

但是考著考著,唐尚珺的成績穩步提升,2012年突破500分,考了505分,再到2016年,考出625分的高分,之后成績基本穩定在600分上下,相繼有被中國政法大學、廈門大學、廣西大學、重慶大學等知名高校錄取的機會,但他都沒有去,覺得再復讀一年成績會更好,并且把目標學校定為清華大學。

廣西是第四批新高考改革省份之一,2024年將實行新高考,采取3+1+2高考模式,不分文理科。已經34歲的唐尚珺,原本期望自己的高考復讀之路能在2023年結束。

2023年的唐尚珺,在高考的事情上已經理性了很多,不再非清華不去。他的志愿共填報了四所學校,分別是北京師范大學珠海校區、華南師范大學、華中師范大學和浙江大學農業與生物技術學院。他充分考慮到高齡大學生畢業后的就業問題,選擇的是教育和農業方向的專業。

錄取時,唐尚珺的檔案被投到華中師范大學。他填報了這所大學的物理和化學兩個專業,都是公費師范生招生計劃,并選擇了不服從調劑。唐尚珺低估了近幾年公費師范生的火爆,594分的他被退檔。之后,唐尚珺放棄了兩次補錄的機會,權衡一個多月后,決定2024年再戰。

8月28日發布視頻那天,唐尚珺微博有9.1萬粉絲,到9月6日,粉絲已經到了9.4萬,不斷有新人在關注他。他的“重新起航,征戰2024!”視頻下留言很多。留言中,有人諷刺取笑他網紅般的炒作,有人批評他逃避現實,也有不少人鼓勵他加油堅持自己的選擇。

唐尚珺今年有兩個愿望,一是上大學,二是帶老母親坐飛機旅游。第一個愿望沒實現,第二個愿望正在實現中。發布這條視頻后,唐尚珺帶著自己的老母親坐飛機到西安旅游。旅游后,他將選擇一所復讀學校,開始自己再一次的復讀生涯。

濰坊復讀

一年拼了個本科

和唐尚珺這樣的高考復讀明星相比,更多的復讀生默默度過艱難的一年,面對一個并不是很確定的未來。

楊陽在青島一所普通高中讀了三年,2022年的高考成績是414分,比437分的本科線低了23分。這樣的高考結果,并不是楊陽和家人想要的。權衡一番后,楊陽決定復讀,一番選擇后,去了濰坊一所復讀學校。

復讀一年,楊陽回家的日子一個巴掌能數得過來。“復讀的上學期,學校就國慶假期放過一次假。”楊陽說,因為疫情再加上復讀學生來自全省各個地區,同學們基本一個學期都在學校里。到了下學期,政策放開以后,學校一個月放一次假,時間就是周末兩天,學生也可以選擇留校進行自習。

楊陽告訴記者,除了正常一個月一次的假期,如果學生需要回家調整狀態或有事,可向老師說明理由后請假回家。另外,學生在學校違紀被發現也會受到回家反省的處罰。

楊陽自認為屬于不太依賴父母的孩子,高中也是住校的。但是剛進入復讀學校時,還是難以適應。最初的困難來自戒掉電子產品的癮。高考后的假期,暫時放松下來的楊陽日夜與手機和其他電子產品為伴,而復讀學校里這些都是不能帶的。楊陽一次次告訴自己,到復讀學校是為了提分來的,要克服自己想玩的欲望。

在青島讀高中時,雖然也住校,但基本每周有假期,復讀學校長時間不放假也會引起戀家情緒。“在學校里辦一張電話卡,經常給家里打個電話,跟爸爸媽媽說說自己在學校里的收獲,碰到郁悶的事兒,也會傾訴一下。”楊陽說,父母是自己最堅強的后盾。

不過,對于楊陽的復讀時光來說,更大的困難在于學習成績不見起色。“明明我已經努力過了,但是沒有在成績中體現出來。”楊陽說,自己在面對這個問題時感到很困惑,后來靜下心來分析原因,發現是自己學習方法有問題。“我在課堂上聽課經常容易出現走神的情況,很多時候看似在認真聽課,實則并沒有全身心投入到課堂中。”意識到這個問題后,楊陽選擇了按自己的計劃進行復習,每天規劃好自己需要完成的任務,嚴格要求自己。

楊陽所在的復讀學校里有來自山東各地的學生,生活習慣各有不同。楊陽說,在復讀學校里,要盡量去包容別人,遇到自己實在無法適應或者是不太喜歡的人就盡量避開,不與其交往,“畢竟復讀只有這寶貴的一年,不能將自己的時間浪費在這些瑣事當中。”

2023年高考,楊陽考了499分,比2022年提高了85分,比山東今年的本科線443分高出56分,最后被玉林師范學院漢語言文字專業壓線錄取。這個錄取結果滿足了楊陽讀公辦本科、上師范院校的愿望。

復讀市場　衡水力量搶灘島城

楊陽選擇去濰坊復讀,他和家人主要考慮到兩個因素,一是費用相對較低,一年的學費為15000元,加上住宿費不到2萬元,差不多是青島一些學校的一半；二是濰坊那里是專門的復讀學校,復讀氛圍好。記者采訪了解到,和楊陽一樣,這兩年,不少青島考生選擇到濰坊和煙臺的學校復讀。

“前些年,青島的復讀市場已經嚴重萎縮,說實話,就是學生想復讀的話,也很難找到合適的復讀學校。”一位教育界業內人士告訴記者,青島并不屬于復讀氛圍濃郁的城市,只要孩子考得差不多,家長一般不會選擇讓孩子復讀。

山東從2008年起開始推行公辦高中“禁復令”,嚴禁公辦普通高中占用學校正常教育資源招收復讀班和招收往屆生插班復讀,到2012年,叫停所有公辦復讀學校,其中不乏每年招生千人的學校。

公辦復讀學校被叫停后,民辦復讀機構開始冒頭,但和公辦復讀的效果相比,差距明顯。在2008年山東高中“禁復令”推行的同時,高考錄取情況尤其是本科錄取情況樂觀了不少。從2008年至2010年,山東省本專科的總錄取率上升了7.22個百分點,2010年本專科錄取率達到79.72%；而本科的錄取率則增加了8.73個百分點,如果不考慮對口高職的數據在內,2010年山東省普通本科的錄取率比2008年增加了約10個百分點。

復讀機構質量下降以及高考錄取形勢向好,都使得青島高考復讀市場收縮。青島復讀生數量在2008年達到頂峰后開始下滑。2008年,青島市的復讀生有1萬多人,占了高考報名總人數的19.39%,到了2013年,青島往屆生的人數只有1670人,占報名總人數的4.21%,復讀生數量減少相當明顯。之后相當長一段時間,復讀生在青島高考生里都沒有太大的存在感。青島市區只剩幾所小規模的復讀學校,一年招一兩個班,而且不提供住宿,像高考培訓班一樣。

“但是近幾年,青島的復讀市場又起來了,而且有走高端復讀市場的趨勢。”這位業內人士表示,2020年,青島復讀市場出現一條“鯰魚”。位于城陽區的國科大(青島)附屬學校成立復讀部,學校校長王金戰有高考戰神之稱,曾經在人大附中,他教的一個班49名學生,考上清華北大的就有37人。

國科大(青島)附屬學校復讀部每年招生計劃在500人左右,設立院士班,劍指清華北大。從此之后,越來越多的民辦力量加入青島復讀市場。今年青島招收復讀生的民辦學校包括青島為明學校、青島格蘭德中學、青島膠州博雅中學、青島志賢中學、青島新東方雙語學校、青島啟迪中學、青島國開中學、青島國開第二中學、青島加煌中加學校、青島古鎮口海軍中學高中部、青島昌樂二中高級中學等。

最值得關注的是,衡水力量進入了青島復讀市場,并且不止一家。青島長江學校與衡水泰華中學(原衡水第一中學)開展聯合辦學,開設清北特色復讀精英班。8月22日,近200名學子已到校報到。

也是在今年,位于藍谷的衡水弘志復讀學校對外招生,學校稱全面引入衡水名師管理團隊,實行全日制寄宿管理,致力于學生提升成績100分以上,并承諾與2023年高考成績相比,2024年高考提分少于50分退還全部學費。

劍指清北

重獎高分考生

“現在很多考生復讀,還是為了上公辦本科。”青島一所復讀學校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像唐尚珺那樣為了考清華復讀十幾年的考生是極端個例,現實中高分復讀考生并不是很多。

這位工作人員表示,山東高考實行平行志愿錄取后,高分考生很少有因為填報志愿不合適而落榜復讀的,除非是高考期間發生了很突然的事兒,導致成績和預期嚴重不符,“更多是沒到本科線的學生,想復讀上一個本科,或者是上了本科線,但只能去一所不理想的民辦大學,想復讀上公辦大學。”

于是,高分考生成了眾多復讀學校的“香餑餑”。對于高分考生的追逐,體現在各個復讀學校的收費標準上。在復讀學校的收費上,分就是錢。各學校基本都是按照分數段收費,高考分數越高,復讀費用越低。復讀學費一年從全免到三四萬元不等,住宿費大多在一年4000元左右。

不同的復讀學校,免費的標準有所不同。國科大(青島)附屬學校,高考成績在610分以上,學費、住宿費全免；青島古鎮口海軍中學高中部,高考成績在580分以上,免學費、住宿費；青島膠州博雅中學,達特控線520分以上,免學費和住宿費；而青島加煌中加學校,不僅一段線443分及以上的學生可以免學費及住宿費,一段線以下10分內的學生也可以免學費。

為了吸引頂尖復讀生源沖擊清華北大,各復讀學校不惜拿出巨資。國科大(青島)附屬學校對于考上清華、北大的同學獎勵50萬元；青島為明學校承諾文化課學生若2024年考上清華、北大,獎勵10萬元；青島古鎮口海軍中學高中部,在清華北大錄取分數線下60分之內有志于報考清華北大者,免收復讀所有費用,若2024年考入北大、清華,一次性獎勵人民幣10萬元；青島新東方雙語學校2024年高考復讀班面向山東省招收兩個班,共計80人,入讀學生2024年被清華、北大錄取者可享50萬元獎學金,被C9院校錄取者可享20萬元獎學金,被985大學錄取即享10萬元獎學金,被211大學錄取即享5萬元獎學金。

“和普通高中三年才能出成績相比,復讀一年就能出成績,真要出個清華北大,學校立即一炮打響,第二年招生不愁。”這位復讀學校的工作人員表示,復讀學校掙的是低分復讀考生的錢,高分考生各種補貼只為叫響學校名頭,有的學校甚至會“買”高分考生。

青島復讀學校之間的競爭日趨白熱化。有敏感的考生和家長發現,在青島本地有近40年復讀歷史的振華成人中等專業學校,今年悄無生息,在網上只能搜到去年的招生簡章。記者撥打招生簡章上的招生老師電話,得到的答復是學校今年暫停招生。此外,不少青島人熟悉的大智復讀學校,也已退出青島復讀市場,只保留濟南復讀部分。

業內人士分析認為,振華和青島大智這樣的培訓機構,都是非住宿的,更多像是培訓班式的復讀機構,在整體復讀市場低迷時,這樣的機構可以給復讀欲望強烈的考生提供一個選擇機會,但是當大量復讀力量以寄宿制專業復讀模式出現時,這種培訓班式復讀機構會首先受到沖擊。

記者手記

復讀,你準備好了嗎?

當高考復讀機構觸手可及,高考復讀的決心就更容易下一些。但是,決定復讀前,問一下自己,真的準備好了嗎?

青島考生小丹,高中三年蹉跎了兩年,高三意識到要努力學習,但是已經來不及,去年高考考了380分,只能上專科。小丹的家庭條件并不好,媽媽勸她好好上個專科出來找個工作,但是小丹不甘心,一定要復讀上本科。

小丹的媽媽咬著牙,給她報了復讀學校,復讀一年,花了3萬多元,小丹考了452分,比去年高了72分,也比今年的一段線也就是本科線443分高出9分。

但是,小丹今年依然沒有本科上。山東的一段線更確切來說叫本科資格線,是按照本科招生計劃1:1.2的比例來劃的,天然會有20%的上線考生本科落榜。尤其是實行平行志愿錄取后,線上低分段考生落榜幾率很大。

小丹本科填報了96個志愿,甚至最后填了青島的幾所自己都看不上的民辦學校,結果無一錄取。青島高校中,投檔分數最低的是青島城市學院和青島恒星科技學院的土木工程專業,投檔分456分,還比小丹的成績高了4分。

復讀一年,小丹在分數上確實完成了從專科到本科的提升,到了一段線,72分的提升也不算低,但最后本科錄取仍是一場空。

從專科到本科的跨越并不容易,從民辦本科到公辦本科同樣不容易。以今年的高考錄取來說,456分,才剛剛能夠到青島錄取分最低的民辦本科院校,如果要上一所公辦本科院校,又需要多少分?從山東省高校投檔情況來看,濰坊學院思想政治教育(師范類)523分,魯東大學傳播學523分,這些都已經算公辦院校里錄取分數低的。民辦和公辦之間的差距,保守的也有六七十分。

中國海洋大學和青島大學今年投檔最低分的專業都是朝鮮語專業,海大這一專業的投檔分為600分,青大這一專業的投檔分為540分。如果考生去了一所民辦高校不如意,想要復讀去一所心儀的公辦大學,是要做好提升100分甚至更高的準備的。

本科錄取失利的小丹,填了專科志愿,但她不想去。“孩子錄取的那個專科學校快要開學了,但是孩子不想去,也不想再復讀,就是每天埋怨我們。”小丹的母親說,孩子堅持自己已經考到本科了,上不了本科學校,都是父母志愿沒填好。小丹的父母不知道該怎么做才好。

復讀是一種選擇,選擇之前,一定要想清楚。決定復讀前,想好最壞的結果,決定復讀后,做最大的努力。

(文中楊陽和小丹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