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島全媒體記者 王麗平

在中國水產科學研究院黃海水產研究所（以下簡稱“黃海所”）國家海洋漁業生物種質資源庫內，一條長相稍顯兇猛的石斑魚正悠閑地游弋在養殖桶里，它已經在這里生活了1年多，名叫金虎雜交斑，是黃海所2022年培育出來的石斑魚新品種，2023年入選國審新品種，2024年成為全國重點推廣水產養殖新品種。

石斑魚本是熱帶魚，主要分布于海南、臺灣等地，他們能生活在黃海之濱，科研人員花費了15年時間。

作為名貴經濟魚類，上世紀90年代末，我國石斑魚售價達到100-200元/斤，隨著科研人員的不斷努力，目前金虎雜交斑的售價在89元/斤左右，名貴魚也能“游”上尋常百姓的餐桌上。

金虎雜交斑已成為菜市場常見魚種

“我們通過循環水系統能維持適宜金虎雜交斑生活的水溫和水質。”8月22日，在黃海所國家海洋漁業生物種質資源庫——魚類活體資源庫內，田永勝研究員向記者介紹，這條金虎雜交斑能生活在16℃以上的較低水溫，此外，它還有生長快、耐低氧和營養豐富等優良性狀，目前已經成為我國南北方石斑魚主養品種。

和這條金虎雜交斑一起在黃海所生活的還有它來自海南的母本棕點石斑魚和來自臺灣的父本藍身石斑魚，相比于父母親本，金虎雜交斑的性情更為溫和。

田永勝研究員介紹，這幾條石斑魚作為實驗魚留在黃海所，而在與青島相隔200公里的萊州明波水產有限公司內，大批的金虎雜交斑在那里繁育。

作為農業部國家級水產原（良）種場，萊州明波水產已先后突破半滑舌鰨、斑石鯛、云龍石斑魚等30余種海水魚人工繁育，并實現產業化推廣。萊州明波水產有限公司高級工程師、研發部副主任王清濱介紹，公司自2018年開始養殖金虎雜交斑，由于其抗病能力強，養殖育種工作平穩進行，2019年上市銷售，取得階段性成功。金虎雜交斑能適于南北方陸基高位池、工廠化車間，海上魚排、網箱養殖，養殖成活率高、達90%以上，生長快，其營養豐富、富含氨基酸不飽和脂肪酸，有很高的經濟效益。

王清濱介紹，金虎雜交斑出塘價格區間在40-55元/斤，平均價格逐年上漲。主要銷往上海、浙江、江蘇、山東、河北、天津、北京等省市，目前金虎雜交斑已成為菜市場常見的魚種。

南魚北引培育新品種

育種是一個漫長且充滿未知的過程。田永勝介紹，在石斑魚引入北方之前，北方養殖魚以冷水性魚為主，如大菱鲆等。之后，隨著冷水魚產業過于飽和，出現了階段性危機，同時人們對魚類的需求也不斷增加。

上世紀90年代末，我國科研人員開始開展石斑魚人工繁育技術攻關。一直從事魚類資源調查、增養殖技術等方面研究的黃海所研究員田永勝，也加入到了研發隊伍中，他決心培育出適合北方工廠化養殖的高值石斑魚。

田永勝介紹，石斑魚是熱帶魚，以前他們的生存水域最北到福建東海，隨著經濟、產業的發展，綠色產業不斷升級，廢熱利用配套設施不斷完善，所以他就與這方面比較成熟的萊州明波水產合作，將種質向北方引育。

2009年，田永勝開始啟動金虎雜交斑育種工作。

“我們也是北方最早將石斑魚向北方引種的團隊。”田永勝介紹，培育新種之前，市面上主要用保溫車將石斑魚種苗從南方運到北方販賣，但運輸成本高、運輸數量有限。

“受限于當時的養殖技術、苗種繁育技術，剛開始引進時，遇到了眾多問題，如養不活、魚苗出現畸形等，那時候主要是引進魚卵自己試養。后來我們發現這樣不行，引進別人的魚卵、魚苗，形成不了自己的產業，要做大產業必須要有種業，掌握主動權。”田永勝說，2012年，團隊嘗試引進種魚進行雜交育種，解決畸形、 成活低、生長慢等石斑魚產業面臨的共性難題。

南魚北引首先要克服溫度、環境、氣候變化帶來的石斑魚不易成熟、能否產卵等難題，

田永勝介紹，石斑魚又比較特殊，它是雌雄同體，雌性先熟，在其兩三歲之前大部分是雌性，等到它進行第一次繁殖后，可能會變性成雄魚，但一群魚中一般只有最大的那條雌魚才會變性為雄魚，來統治這一群雌魚，所以雌雄親魚成熟不同步，導致雄魚嚴重匱乏，“一公難求”。

“工廠化生產后，就要解決雄魚數量少的問題。”所以團隊就開始研究其性別轉化技術、精子冷凍保存技術，并建立了精子冷凍庫，讓其在工廠化環境下能進行人工繁殖。

創建國內最大精子冷凍庫

此后，在雜交育種研發階段，團隊又遇到了親本選擇的難題。海南是我國主要的石斑魚產區，所以研發團隊選擇了產自海南的棕點石斑魚作為母本，但父本的尋找選擇則是一個復雜而漫長的過程。

田永勝介紹，要讓后代有雜交優勢，父本就要和母本有一定的距離，不能太近也不能太遠，所以，團隊就以母本區域為半徑，向外擴展，采用最笨的辦法從各種父本中進行海選，并挨個進行受精率、發育率、成活率等各種實驗和對比，“這是一項巨大的工程，團隊年復一年地進行著實驗。”最終在10幾種石斑魚中找到了來自臺灣的藍身石斑魚作為父本。

但這兩個品種分布區域、繁殖時間不同，自然水域中，雄性繁殖期在4-6月份，而雌魚的產卵期則在3月-10月份。

團隊就將雄魚精子先取出來放到冷凍庫中，等到卵子成熟再將精子取出來進行受精，這樣就突破了親本魚產卵產精時間差。此外再通過性別轉化技術，將雌魚轉變為雄魚的轉化率由2%提升至32%左右。

在黃海所，記者見到了精子冷凍庫。“這是我們的其中一個液氮罐，大部分放到了明波水產。”田永勝指著一個液氮罐介紹，罐內溫度-196度，通過對精子添加各種保護劑等處理，精子可以長期保存于液氮罐內，在保證精子活力前提下，可以保存4至5年。

目前團隊已經建立了19種石斑魚的精子冷凍庫，能保存近 8000份精子，該精子冷凍庫是目前國內最大、應用最好、技術最成熟的精子冷凍庫。

豐富藍色糧倉

2017年，金虎雜交斑首次雜交成功。

“金虎雜交斑雜交成功后，還要持續進行性狀測試、驗證、優化、選育等工作，這項工作主要在萊州明波水產有限公司進行。”田永勝介紹。

作為農業部國家級水產原（良）種場，萊州明波水產已先后突破半滑舌鰨、斑石鯛、云龍石斑魚等30余種海水魚人工繁育，并實現產業化推廣。目前，金虎雜交斑1年生能達到1斤，生長比較快，并且耐低溫，水溫16度以上都可以生長，而其父母本水溫19度就停食了。目前金虎雜交斑是雜交斑中最耐低溫的品種。

2022年團隊向國家申報石斑魚新品種金虎雜交斑，2023年入選國審新品種，2024年成為全國重點推廣水產養殖新品種。

萊州明波水產有限公司高級工程師、研發部副主任王清濱介紹，目前明波水產每年培育上百公斤金虎雜交斑受精卵和三四百萬尾苗種，投入市場，金虎雜交斑在全國石斑魚養殖量占比達20%以上，在北方石斑魚養殖占比超過50%。

據統計，每年全國金虎雜交斑推廣受精卵在1000kg以上，培育推廣苗種1億尾以上，2022年，全國石斑魚養殖量約24萬噸，全國石斑魚產業規模總額在200億左右。

今年7月5日，中國水產學會組織有關專家對“石斑魚優良新品種培育技術創建及產業化應用”項目進行了成果評價。

專家組認為，該項目在我國北方創建了石斑魚育種群體庫、種質冷凍庫及相關評價技術，實現了石斑魚種質多元化長期保存及產業化應用；率先研發了石斑魚超低溫冷凍精子遠緣雜交育種技術，培育出優良雜交新品種“云龍石斑魚”和“金虎雜交斑”，有效解決了產業中石斑魚優良品種缺乏問題；創新了石斑魚優良苗種工廠規模化繁育及健康養殖技術，有效解決了苗種成活低的問題，構建了“南北接力”養殖模式，提升了產業化水平。

從最初一個人到現在的5人團隊和近30名學生參與，不論是孤軍奮戰還是團隊協同，田永勝在雜交育種這條路上的腳步從未停歇。今年2月，田永勝就到退休年齡了，“但退休和不退休沒什么區別，我還是像往常一樣繼續工作。”田永勝說，最終工作變成了愛好，只要干得動他會一直在育種領域深耕下去。

從南海之畔到黃海之濱，再到萊州灣畔，田永勝和團隊不斷向北突破石斑魚的養殖邊界線，推動“南魚北育、南魚北養”，“希望通過我們的一點點努力，不斷豐富壯大我國的藍色糧倉。”田永勝說。